阿贵是个传奇人物,上初中我在村头立棍儿的时候,他已经是尖沙咀的砍仔了,这也是听村口老王头儿说的,小时候常跟在阿贵屁股后面玩,自从他突然有一天消失了,我对他的记忆也开始模糊了。那时候我最喜欢的事儿就是中午吃饭时抱着个碗,去门前树下听老人们唠闲嗑,这里面最能说的就是老王头儿,他吧唧吧唧的抽着Yan袋,不时的往鞋上磕两下,拍着大腿,口沫横飞的讲着阿贵的故事。
要说这老王头儿,没人晓得他的来历,只知道打了几十年光棍儿,一双黄胶鞋穿到磨脚板子也不管的主儿,没干过正经营生,自从捡了阿贵回来,人都变了,面朝黄土背朝天,家里的几亩地弄得是有模有样。这王福贵,也就是阿贵,是老王头儿在山里捡回来的野孩子,比我大十几岁,初中没读完就跑出去务工了,也没见怎么回来过,听说在香港混的风声水起,砍人收租是无恶不作,本是骇人的经历,从老王头儿嘴里听出的却是江湖的味道,枕剑走马,快意恩仇,好生痛快,像我这些半大孩子那时的向往也就是阿贵这种人了,他是侠客。
是夜,雪下过了整个冬天,踩出去一溜的雪坑,过年最无聊的就是家家户户在过油,我塞了一嘴酥肉,准备去老王头儿家蹭点糕点,每回阿贵都会带好多好吃的回来,但老王头儿就喜欢藏着掖着,要不是去年我赶巧儿去他家送东西,还发现不了哩。
没进门走出来一人,一副书生气,我都没敢认,疑惑的喊了声:福贵哥?那人抬头一愣,随即笑道:是你啊,都长这么大了,他从怀里掏出Yan盒,迟疑了下,撵出两根儿Yan来,问我,抽吗?那时候哪见过这种Yan,我跃跃欲试,他递给我说:走走?
晚上家家灯火通明,就是没人出门,我跟在阿贵旁边,心里想着这孙子,给Yan还不给火,他自己闷头抽的还挺带劲儿。我想到老王头儿平时说的那些奇幻经历,一条条的抖出来,问阿贵,是真的么?他走着听着也不说话,问的我都烦了,他看着我问:你想让它是真的么?我一听这什么话?
他没等我回答,弹弹Yan灰说:是真的,也不是真的。我更没话讲了。他呼出两道Yan柱,把火丢给我,我点燃了香Yan,轻轻嘬了一口,呛的直咳,他看着我哈哈大笑,仿佛是在享受戏耍我的乐趣。
他说他确实在香港混过社团,不过后来去读了夜校,做了其他营生,已经好久没碰过刀了,我说那老王头儿是在骗人,嘴里没实话。他笑着说:哪有什么真的假的,阿爸说我不属于这里,既然出去了,就不要回来了。我不明白,那有必要编排你吗?他点点头又摇摇头,说别人想听的,如果我是正经人,就不只是阿爸编排我了。我瞪着大眼睛看着他,想不通他这一番言语。他揉了揉我的头说,你长大了出去走走,你就会明白了。
白驹过隙,十年一日,当我踏上江湖的绿皮火车那一刻,我才看清侠者背后的故事,那些所背负的,那些所承受的,那些来自俗情的枷锁。老王头儿不愧是个老江湖客,他穷奇半生,明白的是道德上的舍、得,从根源上斩断劣根性的往来。
总有一天,乡亲们心里的砍仔阿贵会在他们精神上死掉,仿佛这就是阿贵该有的命运,如果他们知道他过得很好,他反而会是一根刺,扎在每个“朴实”的人心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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